北京人艺舞台“重启”徐昂排新版《情人》

●演员的表演应该是无视观众的

走进北京人艺实验剧场《情人》的演出现场，呈现在眼前的就是一个家庭的平面图，不饱和的配色，考究的家具，似乎这里只会上演完美幸福的中产生活。合作多年的卢芳和荆浩在这个幸福的场景里演绎了两个中年人在困境中无望的挣扎，讲究的配色、考究的家具都输给了令人绝望的生活。

整个演出过程中，观众会有一些辛苦。演员很少会正面面对观众表演，因为家具都不是正面面对观众摆放的，有时演员干脆直接就来个大后背。舞台上也没有通常的“话剧腔”，有时声音甚至会低到你必须侧耳倾听才能听个大概。最不能适应的是这一次徐昂完全没有使用剧场灯光，就是台上的床头灯、落地灯、壁灯等日常光源在照明，在很多时候演员侧一下脸就黑了，几乎看不清他们的表情。演员的眼里没有观众，似乎剧场里的观众只是藏在黑暗处的偷窥者，看到了一个家庭不为人知的秘密。

“实验剧场是三面观众的舞台，我们不只是为一面的观众表演;另一方面，也是我们没有去，至少是在概念上没有去特意拆除‘第四堵墙’。”徐昂说，戏剧舞台将面向观众的那一面称为“第四堵墙”，理论上观众在舞台上看到的应该都是发生在墙里的事，演员的表演应该是无视观众的，但经过长期训练的专业演员总会有一个惯性，面对观众时会强调表演，显得有些“做作”。与此同时，舞台上还有一种约定俗成的对，那就是道具都要冲着观众摆放，演员要对着观众表演，即使在一些先锋戏剧里也是如此。这一次，他想做一下挑战，把一些表演变得更私密，“并不一定是对的，但我想试试，把我觉得不错的、美的东西呈现给观众。”

●不容易正是我们一直追求的东西

选择《情人》来做这个尝试，是因为他心里一直有一个“心结”。

2001年，还没从中戏导演系毕业的徐昂就和陈好一起在北京人艺出演了任鸣执导的话剧《第一次的亲密接触》。2004年，他第一次获得独立导演的机会，拿到的剧本就是《情人》。“那时，剧本里的意思我也知道，但并不是那种切身的懂，我更想向剧院证明我能导戏，什么手法都会。”徐昂回忆说，因为当时太年轻，急于证明自己的能力，对舞台灯光的设计、演员的表演都很刻意去做处理，“那种排法也不是有什么错，只是有些东西不是很准确，让我觉得排得不理想，想要再重新排一遍，而且想认真做一些尝试。”他非常感激剧院能够包容他，给他试错的机会。

“因为我完全懂了，再和演员交流的速度就变得非常快了。”徐昂说，这一次重排他是带着自己这十几年来对婚姻、对家庭的经历和认知来的。“在创作时，你不投入自己的生活就没法排这个戏，我会经常想起生活的某一时刻，就把它搬运过来。”在他看来，作为一个创作者，生活中的每一个瞬间都不会白过，“我们这个行业和别人不大一样，有的人生活在那种感受里，感受到了就够了，而我有时候会非常明白，去记下这种感受，会用第三视角去观察这个时刻。”在排练中，他经常和演员说自己的经历，引导他们去理解角色。

明明知道台下满是观众，还要在心中竖立起一道“墙”去表演;明明要让观众听得到每一句台词，还要保持表演的私密感;明明在演戏，却要像是在生活……这个戏对演员来说也并不容易，“这一份不容易，正是戏剧演员和导演一直以来追求的东西，我们跟它虽然有距离，但还是要试着去寻找。”徐昂说，这样的表演没有前人的著述，也没有经验可借鉴，只能在演出中摸索解决。

●戏剧不该是固步自封的大家闺秀

电影《十二公民》、网剧《法医秦明》、电视剧《猎人》……在远离舞台的日子，徐昂做了不少影视剧。正如他今天把影视剧中的经验带回到舞台上一样，他的影视作品也不可避免地带着戏剧的烙印，创作方法和进入方式都会和其他影视导演不一样。“刚看到一些电视剧剧本的时候我都蒙了，你在好的戏剧剧本里很少看到正常的一问一答的台词，但是在电视剧里都是有问必答。”那时他会靠着对戏剧的理解去修改，后来拍得多了，认识了更多优秀的从业者之后才发现，在影视中资本这个怪兽的力量太强大，每个人都被裹挟其中，很难像戏剧那样去仔细琢磨。

认认真真地做戏其实是他熟悉的生活，这一次最让徐昂意外的是，所有的票居然那么快就全部售罄。“我之前一直在想，应该再多给我们一些时间，多做一些宣传，能够多卖一点票。”他发现自己的认知和今天的市场也发生了偏差，不过这种偏差却让他感觉骄傲，“如果戏剧票房是这样的，戏剧又这么可爱，那我们理应去做更优质的尝试，不要固步自封地当个大家闺秀，而应该是个美少女战士。”体验过被资本猛兽驱赶的影视后，话剧给了他意料之外的欣喜，让他对自己的舞台有了更多想象。

“当我们发现有些问题是人类没法儿解决的时候，就把它写成戏，至少莎士比亚是这么做的，随着时间不断流逝，我们发现他提出的那些问题依然没法儿解决，所以那些戏就成了经典。”在徐昂看来，过去我们经常搬演国外的经典，还会遇到无法理解的生活，今天的中国在世界上渐渐处于领先地位，人们的生活中也会遇到一些西方国家没有遇到的问题，需要我们的创作者去发现并用戏剧去呈现。（记者 牛春梅 方非）